文獻取自自由廣場》從僱用契約爭議檢討船員勞動政策 2022/11/19 05:30 ◎ 林良榮
自由廣場》從僱用契約爭議檢討船員勞動政策
2022/11/19 05:30
◎ 林良榮
日前根據相關報導，長期受雇於中鋼運通企業的船員由於長期以來皆與雇主締結「定期勞動契約」，導致工作年資無法延續計算因而產生有關工作權或退休金保障等之爭議，對此，中鋼運通企業工會發起陳情行動，要求交通部廢除「定期」契約範本，並使船員工作權應受「不定期」契約之保障！
上述之勞資爭議雖已存在我國海運界多年，惜長期未受一般社會大眾與媒體之關注，直至今日船員走上街頭始引發社會各界的重視。此一爭議的核心問題即在於我國船員法上有關船員的僱用關係契約類型與僱用期間所引發之爭議問題。
然就我國現行相關法律規範與船員契約履行之實務經驗觀察，長年以來我國的海運船員被迫與雇主締結定期勞動契約之情形顯然存在諸多不合理之現象。
長期受雇於中鋼運通企業的船員由於長期以來皆與雇主締結「定期勞動契約」，導致工作年資無法延續計算因而產生有關工作權或退休金保障等之爭議，工會發起陳情行動，要求交通部廢除「定期」契約範本，並使船員工作權應受「不定期」契約之保障。（本報資料照）
本文認為，船員的勞動契約應有不定期勞動契約之適用。主要理由簡要說如下：
一、根據我國船員法第2條規定，海員係指受雇用人僱用，由船長指揮服務於船舶上之人員。因此，除船員法有特別規定外，自有勞基法之適用。換言之，有關勞動契約之類型應依勞基法第九條之相關規定適用之。亦即，如「有繼續性工作」之性質者，應為不定期契約；得為定期契約者，必須符合臨時性、短期性、季節性及特定性等「非繼續性」之工作特徵。
二、又，根據我國勞基法施行細則第 6 條之規定，所稱臨時性、短期性、季節性及特定性工作，其要件如下：
1.臨時性工作：係指無法預期之非繼續性工作，其工作期間在六個月以內者。
2.短期性工作：係指可預期於六個月內完成之非繼續性工作。
3.季節性工作：係指受季節性原料、材料來源或市場銷售影響之非繼續性工作，其工作期間在九個月以內者。
4.特定性工作：係指可在特定期間完成之非繼續性工作。其工作期間超過一年者，應報請主管機關核備。
根據上述規定，基於船員本身特性的工作，特別是長程航線的跨國運輸，由於臨時性、短期性、季節性已明定特定期間之要件規範而當然排除適用，但即使是「特定性」工作，也必須根據船員與船公司之間的契約內容、勞務關係、公司管理規定，以及事實之勞資關係等情形加以判斷，而非僅以船員之勞動過程中包括「上船期間」之勞務給付，即認定雇主得與船員為締結特定性之勞動契約。
三、根據中鋼運通公司現行相關具有工作規則性質之管理規定，包括「船員任用作業管理要點」、「船員異動管理要點」之規範、職業安全會議「安排候派船員參加工安相關課程」，以及勞資之間事實上長期之繼續性僱用關係等加以判斷，已難謂中鋼運通公司與我國籍船員之間的勞動契約非屬於繼續性之勞動契約。則，以該公司與船員之間締結「定期勞動契約」，似有為規避不定期勞動契約之規範適用而有於契約形式上偽裝「定期勞動契約」之嫌。勞資雙方雖於契約形式上締結「定期勞動契約」，但顯難謂該當雙方內心締約意思之真實合意，不能僅以此書面契約作為契約定性之唯一判斷。
四、根據我國船員法第12條之規定，「雇用人僱用船員，應簽訂書面僱傭契約，送請航政機關備查後，受僱船員始得在船上服務。僱傭契約終止時，亦同。」以及同法第17條第1項之規定，「雇用人應訂定船員工作守則，報請航政機關備查。」就立法文字上雖以「備查」定之，但基於對船員之保障，以及我國現行勞基法有關工作規則之規範，應使該「備查」要件以「核備」為解釋，或至少行政機關應採取事前實質核備之行政作為，否則將使具有高度危險性之海上工作，其涉及受雇者權益之內部管理規範竟採取較陸地勞動更為低度之行政監督。就此，行政機關自應就雇主與船員所締結之「勞動契約」是否具有繼續性採取實質之認定。
五、根據我國現行船員法第13條之規定，「雇用人僱用船員僱傭契約範本，由航政機關定之。」就本條文所規範者乃「僱用契約」範本，無疑地，自以一般「繼續性」之不定期勞動契約為範本，提供勞資雙方締約之參考；該條文之立法目的，乃在於:以勞資雙方締約方式與契約內容等之就契約締結認識上之地位不平等，期以行政機關提供契約範本以為勞資雙方權利義務關係的基準性規範。惟，現行主管機關非但未依法提供「船員僱用契約範本」，反而提供「船員定期僱用契約範本」，似有違反現行法律規定並嚴重誤導船員對於契約締結之認識而導致自身權益受損之結果。
最後，除上述船員僱用契約所生之爭議外，本文亦強烈期待有關行政主管機關亦應就我國船員之其他相關權利進一步深入檢討；現行船員法與相關法規之內容顯然早已面臨全面檢討之必要，政府若不積極採取行動，恐怕將使我國籍船員快速流失，並導致年輕船員將因勞動條件之惡劣而拒絕上船工作。另一方面，近年來有關不適用於我國船員法之漁船船員的勞動權利亦存在不少爭議問題，且由於我國籍之年輕船員早已相當排斥漁船勞動之惡劣工作條件而進一步引發外國籍勞工保障之勞資爭議，並引起國際關注。無疑地，政府應盡快早日全面檢討我國從事運輸與漁捕船員的勞動權利保障之相關規範，乃至於整體的海上勞動政策發展方向。否則，所謂的海洋國家之想像將難以找到實踐的出路，遑論從事海上基層工作之勞動者如何持續地懷抱對工作的熱情。
（作者為政治大學法學院與勞工所合聘副教授，勞動視野協會理事長 ）